今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波澜起伏，全球瞩目。相伴其间，部分发达国家对华技术限制有逐渐升级的趋势，这势必对中国技术升级、产业转型产生一定负面影响，对此应引起足够重视。
近一年间，美国通过确定国家安全战略导向、贸易调查、加征关税、出口管制、投资限制、收紧留学生签证等方式，加大对华技术特别是战略性新兴技术的限制，手段之多样性甚至超出对华贸易摩擦。2017年12月，特朗普总统任期内的第一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中国列为战略威胁，声称“中国等竞争对手每年都在窃取价值数千亿美元的美国知识产权，或使用大致合法的方式获取技术以填补能力空白并侵蚀美国的长期竞争优势”，从战略安全层面为后续攻击中国知识产权问题定调。2018年3月，美国发布对华301调查报告，指责中国强制美资企业转让技术、限制美国企业对华技术转让的溢价能力、指导企业系统性地赴美开展并购以获得前沿技术、支持非法网络入侵窃取美国商业技术等情报。301调查主要聚焦中国技术转让、知识产权、技术创新的措施和政策，但也成为后续美方对华采取一系列贸易保护措施的依据和口实。6月，美国国务院签证局开始收紧中国留学生签证，将部分STEM专业学生签证的有效期从5年缩短为1年。7月起，美国对中国输美价值340亿美元的商品加征25%的关税，商品清单涵盖了“中国制造2025”相关产品，通过贸易打击中国高科技产业的意图明显。8月，美国商务部将中国8家研究机构及其36个下属机构列入出口管制主体名单，要求这些机构从美国进口《出口管制条例》列明的终端产品，必须获得额外的许可且审查委员会对许可的审查将适用否定推定原则。当月，特朗普总统正式签署了作为《2019财年国防授权法案》一部分的《美国外国投资风险评估现代化法案》，该《法案》扩大了外国投资安全审查的技术领域和交易方式范围，提议盟友建立外资安全审查的协调机制，并要求审查机构定期报告中国投资的情况。11月，美国商务部产业和安全局发布了受管制新兴技术名录的征求意见通告，将生物、人工智能、微处理、高级计算机、量子通信等技术纳入管制范围，旨在通过限制新兴技术出口以维护美国在科学、技术、工程和制造业领域的领先地位。在美方屡屡出台措施的影响下，2018年11月欧盟理事会就建立外资审查框架达成临时协定，建立欧盟层面的信息合作及预警机制，对涉及欧盟利益的外国投资进行评估并向成员国施加压力。
在新技术革命时代，科学技术已经成为一个国家竞争力的核心来源，发展中国家技术能力的异军突起，将改变当前全球地缘政治格局和国家间的力量对比，动摇超级大国的霸权地位。部分发达国家对华实施的技术限制，已经突破了传统的国防军事等严格意义上的国家安全技术领域，逐渐向商业和民用技术领域扩展，特别在新兴技术的交流和传播方面设置了诸多障碍。这种趋势的背后，有着深层次的根源。一是美国军事技术和装备供应体系更加开放。自上世纪苏联解体、美苏冷战结束之后，美国政府减少了对军用技术的投入，打开了相对封闭的国防生产和供应体系，大量私营企业开始从事国防装备的研发生产，并成为军队和安全部门供应商。一些商业企业虽然并未直接向军工系统供应终端装备，却参与了上游的技术研发和零部件生产。一旦这些商业企业被外国企业收购或开展跨国技术合作，就可能间接将外国企业引入美国的国防生产体系。二是军用技术和民用技术的边界更加模糊。早年，互联网、航天等先进技术首先在军事领域得到应用而后逐扩散到民用领域，这种技术转移趋势或正出现逆转。随着基础技术研究、创业投融资、技术商业转化等环节的逐步完善，发达国家商业技术开发体系日臻成熟，一些美国民用企业开始引领生物、半导体、人工智能、量子通信等前沿技术的发展，并通过参与国防项目将技术应用于国防安全领域。在这样一个时代，很难明确区分哪些技术是民用技术，哪些是国防技术。三是技术进步是贸易竞争力提升的关键动力。尽管美方将中美间贸易不平衡归咎于中国的“不公平竞争”，但中国对美贸易顺差实质是由两国产业结构、国际产业分工格局以及统计方式等因素造成的，此外，加入世贸组织以来，中国贸易竞争力的提升，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工业生产技术的进步。当前，部分发达国家收紧对华商用技术限制，部分也是出于抑制中国科技创新、延缓产业转型升级的目的。
与贸易摩擦相比，发达国家的技术限制更难以通过磋商来化解，因为贸易可通过互惠安排实现平衡，但技术从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流动的根本趋势将削弱发达国家的竞争优势，触动其核心利益。在当前发达国家加紧设置技术流动障碍的局势下，对外，应保持战略定力，继续深化国际技术交流，支持高校及科研机构积极参与全球科学领域学术合作，优化科研环境，吸引全球科技杰出学者来华从事教学研究工作，支持企业按照国际惯例，参与全球科技成果交易，开展互利共赢的跨境技术研发合作；对内，应实事求是地评估与发达国家的技术差距，充分认识技术追赶的长期性，摒弃急功近利心态，建立长远导向的战略性科技发展理念，深化国内科研体制改革，加大对基础科学的投入，尊重科研人员在科研工作中的主体地位，建立与国际接轨的公平、公开、公正的绩效评价机制和用人机制，强化对个人、单位知识产权保护，建立更加灵活有效的激励制度。
（作者系商务部研究院学者王是业）
2018-12-28